周一说见却没见，63岁的王石还能“王”吗？

当几天前的那个夜晚，王石走进冯仑的办公室，看到已是万科第一大股东的宝能系老板姚振华时，不知他心中是否会浮现出21年前，张国庆那张充满了不满和敌意的脸庞？

这是一张被王石搁置了20年的罚单。
1994年3月30日上午，王石的记忆精确到了分钟。10点30分，君安证券总经理张国庆和副总张汉生走进王石的办公室，开门见山地说：“君安证券准备给万科管理层提些意见。”

这些意见写在君安证券联合联合深圳新一代、海南证券、俊山投资和创意投资四家万科大股东发出的《告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全体股东书》中，“对万科经营和管理中存在的问题提出尖锐批评，并建议改组管理层。”文件要用开新闻发布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方式发布，并且在《深圳特区报》上整版刊登，王石非但毫不知情，还被谢绝参与。
张国庆对王石说：“改组后的董事会还是由你担任总经理。”言外之意，显然是“董事长你就别当了。”
20年后，在冯仑的办公室中，面对王石，姚振华说：我成了大股东之后，你王石还是旗手，还是这面旗帜，要维护的。

你觉得，王石能相信这话吗？然而他不信，又能有什么办法保住自己的“王位”？

他认为他是有办法的，所以我们在微博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“周一见”，我们看到了万科停牌，我们看到了王石企图用30天时间，制造出自己的“毒丸”。

周一之后，看客们并没有等到什么。此时此刻，一些人开始嘲讽王石“爱美人不爱江山”，为了给田朴珺做红烧肉，葬送了万科，甚至有人总结出企业家的“死亡规律”——英雄难过美人关。

2011 年，中国房地产业发生了一桩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。
华远的任志强、万科的王石和万通的冯仑，三位董事长，三位开发商中的“大佬”，一起选择了退隐。任到站，非退不可；冯卸任，算是激流勇退；至于王石，选择了去哈佛“游学”。

这三个“大佬”各具特性，或是桀骜不驯，或是平淡迂阔，或是玩世不恭。在举目四顾遍是泪水和血腥的“地产风云”中，在最初那个原始竞争上开满鲜花的年代里，他们风云际会。

他们是英雄，是骄子，是宠儿。他们被命运选中，为这样的一个时代背书。他们得到的酬劳，除了现金、有价证券外，还有镁光灯、印刷术、无线电波和数字技术的关爱。他们是“一哥”，是“大佬”，有时候也扮演着“带头大哥”的角色，就像他们一贯扮演的那样。

那几年，在哈佛，王石“自己做早餐，步行上学，坐地铁出行，和十几岁的孩子一起学习语言”，以及，给田朴珺做红烧肉。

“未来5年，我将逐渐淡出。”他说。

四年多过去了，任志强正在转型为一位公共知识分子和作家，冯仑选择了“二次创业”；王石则通过“归来”，试图对万科进行再度控制。

2012年，他说：“万科要开始进入平稳发展模式了。”“就算我死了，你们搞多元化，我还是会从骨灰盒里伸出一只手来干扰你。”

然而，万科已经是郁亮的时代。

很多报道指出，王石和郁亮在万科前进的方向上存在分歧，不过，至少在2014年万科春季例会上作主旨讲话时，对于“门口的野蛮人”，郁亮的态度与王石高度一致：“面对已经上门的“野蛮人”，我们必须要拿出勇气和力量去战胜它，我们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。”
“我们”，显然是指万科管理层。

由于股权高度分散，管理层成为万科事实上的主人，第一大股东华润从不干涉万科事务，管理层的任何决定，华润一概照准。

在王石和郁亮的掌控下，万科作为中国房地产行业的龙头，一直在稳步前进，规模不断扩大，而管理层分到的蛋糕也与时俱增，“去年（2013年）公布的年报中，地产公司十大收入最高的高管，有八位是万科的，”郁亮在那次主旨讲话中说，“今年（2014年）估计100%都是万科的。”
那么，股东呢？
不得不说，一度，股东即使不说被排除在“我们”之外，至少联系也并不紧密。

万科没有考虑过股东的利益。

万科B股发行后，整整8年时间都没有超过发行价，股东不仅没有回报，还要承担执行者做亏了业务的责任。
在20年前，君安提出了这个想法后，股东们看到了通过制造收购话题而促进股票上涨的机会，当然就被君安拉拢过去了，可以说股东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。

“长期以来，我们从来没把股东放在眼里，同大股东几乎没有任何联系，除了让他们承担责任，让他们签字。”郁亮曾说，“这个事件被外人称为“君万之争”，君安在万科前面，因为这是以股东名义发起的基于股东利益的事件。”

反思堪称深刻，但王石根深蒂固的管理层本位文化，并没有因为这次事件的刺激而得到多少改变。

2007年，万科业绩非常亮眼，郁亮制定了新的发展战略，带着完整报告给华润董事长宋林汇报工作，当他洋洋得意地讲完之后，宋林沉默了一分钟，问了他一句话：“郁亮，你告诉我，股东在哪里？在万科整个发展战略里面，股东在哪里？”

郁亮又一次意识到：“确实，我们整个战略里面没考虑过股东。”

在这次的“万宝之争”，王石向宝能系下战书，其言论直接、充满火药味：

在那个时间点上选择万科的股票、增持万科的股票是万科的荣幸，但是你想成为第一大股东，我是不欢迎的。去年宝能地产整个房地产交易额几十亿，其中一部分还是关联交易，你通过这种水平的系统，来管控整个万科，能力是根本不够的。

同时，他信心满满的表示，“中小股东会站在我们这边”。然而当宝能系敲响万科大门，万科股票一路飙升时，市场反应更多是一片叫好。

相比王石的咄咄逼人，这边厢，宝能集团只是发了一份语气平淡的声明，声明公司遵纪守法，尊重规则，相信市场的力量。投资界普遍认为，只要宝能按照规则行事，投资万科就无可厚非。

对王石讲话中体现出的浓浓敌意，一位大佬级投资人说：“职业管理人应该学会对资本和股东的尊重。很难说斥资几百亿投资购股的股东会对企业不负责，对企业的负责程度比企业聘用的职业管理人还低。”
这位投资人建议万科团队和大股东谈判，寻求和解，而不是对立死掐，“如果团队和大股东较劲对着干，企业是一定会走下坡路的。”

不过，批评王石的人可能也会无意中忽略，王石并不是纯粹的职业经理人，作为创始人，万科是在王石手中从无到有、从小变大的。

至于他为什么会从创始人变成职业经理人，长期研究万科的《中国企业家》主笔黄秋丽是这样认为的：
“万科是深交所第二家上市公司，是最早上市的公司。万科早期是集体所有制企业，上市要改制，但改制就要涉及到王石及管理团队的股权问题。
改制的复杂性，可以用其他公司的案例说明，联想的改制花了20年，万达改制花了17年，东软改制也花了十几年，都是踩着雷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才成功的。
王石应该是很清楚滴意识到了这一点，所以他用最彻底、最安全也是最无私的方式，完成了万科改制。这个方式就是，他放弃所有的万科股权，成为万科的打工仔。”

王石之于万科，就像马云之于阿里，马斯克之于特斯拉，拉里·佩吉之于谷歌，霍华德·舒尔茨之于星巴克。
这些企业家在创办企业时，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其中。

万科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企业的一个标杆，不得不说，与王石的个人品性直接相关。

万科的气质，可以说也就是王石的气质，万科的价值观，也就是王石的价值观。
这是他的王国，这是他的王位，万科成就了王石，让他成为镁光灯下的英雄。

他对于万科的感情、责任感或者说掌控欲，自然不能以平常经理人的标准来衡量。
既然王石与万科血肉相连，外人染指万科的企图，必然会被他视作对个人的侵犯，对他“王位”的挑战。

正因为如此，就更让人对万科和王石大惑不解：君万之争，万科是险胜，正如郁亮所说，“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找到了君安的一个破绽，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，万科可能就被这些野蛮人拆分了。”

教训如此深刻，万科却似乎并未吸取多少经验，20年过去了，万科股权依旧高度分散，安邦保险和宝能等“野蛮人”挟资本之力而来，竟轻易就能攻破万科的大门。

应该说，王石和郁亮嗅到了危险，也曾经积极应对。2014年，万科推出了合伙人制度，利用“经济利润奖金”，成立了盈安合伙有限公司，增持万科股票，到宝能突袭之前，盈安合伙已斥资将近50亿元，持有4.57亿A股万科，占总股本的4.14%。

遗憾的是，“野蛮人”攻城略地，王石动作太慢了。

宝能系入侵的路线图如下：
宝能系的前海人寿筹集200亿，三次举牌万科，持有万科15.04%的份额。
华润集团马上增持0.4%的股份，勉强保住大股东位置。
宝能系继续与华润鏖战，用两倍的杠杆又增持了万科股份，而此关键时刻安邦系携100亿加入战团。
“友军来了”的激动还没消退，华润就发现，安邦系不是给它助阵的，而是给宝能系护法的。12月8日晚间，万科A公告称，截至12月7日安邦保险持有公司普通股股票占比达5%。万科A无法公告的是，安邦系也站在了华润的对面。

此时此刻，在300亿的游戏当中，“盈安”就像个发呆的看客。
现在，随着王石公开“宣战”，万科管理层与宝能的股权之战已经不可避免。
媒体给万科支了很多招：毒丸战术、白衣骑士、牛卡计划、降落伞计划、焦土战术、帕克曼防御术、绿色邮件……这些办法对万科来说均有利有弊，杀敌一千，自伤八百，操作难度也很大。
王石确实决心已定，12月18日，当万科宣布停牌筹划增发事宜开始，就已经亮出了这一场“宝万之争”的底牌之一。

可是既然那个已经重上战马，王石的目标就不能只是挫败宝能，而是必须在股权制度上寻找到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。

随着2014年5月保监会出台新政策，允许险资投资不动产的比例提高到30%，9万亿险资蜂拥进入房地产市场，万科这样股价低廉、升值潜力大、品牌影响力强的优质企业，正是这些险资虎视眈眈瞄准的对象。
即使干掉宝能，也挡不住其他险资的轮番冲击。
毕竟，这谁的时代也不是，这是资本的时代。

王石曾说，“50岁、60岁就是彰显个人；60岁到70岁就是游学到大学教书；70岁如果还活着，人生无长，70岁开始到戈壁上面办农场。所以我计划去以色列，除了学习西方的文化，很重要就是学习以色列的技术，培育育种技术。”

王石今年63岁了，他试图抓紧在手心的流沙，或许是时候抛洒在“戈壁上种庄稼”计划中了。

王石：我们愿意照顾宝能诉求
12月23日早晨，正在拜访瑞士信贷的万科主席王石在演讲中表示：“我是很尊重潮汕帮的，特区帮、深圳帮大家都是为深圳做建设的，宝能、华润、万科都是深圳帮，都是一家人，不应该内斗。”


12月23日早晨，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从瑞士信贷人士处获悉，王石登门拜访瑞士信贷。

正在拜访瑞士信贷的万科主席王石在演讲中表示：“我是很尊重潮汕帮的，特区帮、深圳帮大家都是为深圳做建设的，宝能、华润、万科都是深圳帮，都是一家人，不应该内斗。”

王石在演讲中明确表示，不会实行毒丸计划。

王石还在演讲中表示，如果宝能要改组董事会的话股权还不够，同时也会对公司造成不稳定影响：“我们愿意照顾前海的诉求。前海很像香港的梁伯韬，能改组就改组，不能改组股价上他也不会亏。”

梁伯韬是香港著名银行投资家，曾在2006年7月对香港电讯盈科进行总价91.6亿港元的收购，但最终在2006年12月以收购失败告终。

同时对于此次拜访，瑞士信贷处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：“拜票的性质多一点，是希望基金们都投他。” “王石还是希望基金经理们能支持管理层。”